本片描述中國在1940年代至1960年代的一連串動盪,藉由故事的主角福貴及其家人來反射時代所加諸於人們,難以承受之重。
影片改編自于華的小說《活著》,雖然兩者的呈現有些不同,在于華的小說中福貴是個老農夫,而在影片中,福貴改為市井小民,但所涵蘊的本質是相同的,那就是,生命的無常,以及歷經風雪的蒼勁。
一開始是1940年代,沒落的地主後代--福貴,沉迷賭桌的漫不經心。1940年代是中國新、舊交替的時代,舊社會的遺毒仍斷斷續續地掙扎著,而共產主義的最大敵人--資本家(或地主)正是其汲汲營營要予以剷除的對象,經由福貴的散漫點出了舊社會的腐敗,開啟了後來文革血腥鬥爭的序幕。
四○年代,正是國共內戰方酣的時候,兄弟鬩牆、山河變色,共產主義訴諸於廣大農民,轉化最底層民眾數千年來被壓迫的積怨,成一股浩大無可抵擋的勢力,終於推翻了民國政權,但其代價是內戰,山河淌血。
影片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一面倒向共產主義、歌功頌德的,反而是,如實的展現時代的嚴酷、小市民的無奈以及存在的荒謬,並且,借由這些冰冷的遭遇,來對比出生命的韌性。在國共戰爭中,所強調的,不是共軍最後的勝利,而是那累累的屍體,才深深的震懾著觀眾,隨著時間的流轉,大時代所加諸於小市民福貴的嚴酷,一幕幕地刺痛著觀眾,碰觸到我們心底那長久以來的麻木與漠然,開始質疑生命的意義與自己存在的價值,開始反省戰爭的意義與人的尊嚴,孰輕孰重?
當福貴與春生驚見在國共內戰中(1945~1949)戰場上累累的屍體時,春生有感而發的說:「咱們得活著回去!」福貴答道:「回去得好好活著!」這兩句話就是本片的宗旨,說明了生活是毫不容易的,能活著,本身就是一個恩賜,至於怎麼樣才是「好好地」活著,影片似乎沒有具體的答案,只以一個開放的空間(小雞長大了,饅頭﹝福貴孫子﹞也長大了),留給觀眾自己去填充。
影片盡情的渲染人間的悲劇,將眾多的生離死別堆砌在福貴一家人的身上。
在國共內戰中,福貴莫名其妙的被抓去當兵伕,連與家人道別的機會都沒有。
之後,雖然在戰場上存活下來,但是老母生病、臨終時,他卻無法親侍湯藥,而女兒鳳霞生病,發燒七天,最後竟成啞巴。福貴與鳳霞都僥倖存活下來,卻也抹不掉那刻在心中,時代所烙下的傷痕。
接下來是五○年代。中共在全國各地推動的「大躍進」運動,福貴一家人也被捲入這場如火如荼的「全民大煉鋼」。
「大躍進」是中華民族數百年來,遭受外強侵凌,以及本身之烽火動盪之後,希望藉由這樣的理想:「十年超英趕美」的實踐(大躍進、大煉鋼),進而,凝聚向心力,以便一方面鞏固統治勢力,二方面提昇民族地位的實驗。
影片所展示的是人民的盲從與熱忱,為了煉鋼,捐出一切可能的鐵材,日以繼夜地賣力,鎮民累得橫三豎八的倒臥街頭,最後只煉成一堆廢鐵,對提昇民族地位沒有幫助,反而讓人看笑話了。
而福貴就在這場運動中失去了兒子,因為福貴為了慰勞辛苦的鎮民,每天忙著表演皮影戲,家珍也在一旁幫忙送水,有慶與鳳霞只好跟著湊熱鬧。有慶由於長期缺乏睡眠,在上課時躲在牆角補眠,不巧,那天區長(春生)正好來學校視察,在倒車時撞倒牆,倒下的磚頭壓死熟睡中的有慶。
沒想到春生與福貴這對老朋友的再度相逢,是透過福貴兒子有慶之死所牽引,命運之荒謬可謂到極點。
接下來,影片進入到六○年代,中共展開了燎原的「文化大革命」,凡是與舊世界有關的東西,一律要予以燒盡。
就在這個時候,當年在賭桌上贏了福貴院房的龍二被群眾簇擁著,押上批判大會,最後被槍斃(因為擁有福貴的房子,被歸類為地主),福貴聽到五聲槍響嚇得屁滾尿流。
滄海桑田,得與失沒有定數,諷刺的是,福貴居然因為賭博救了自己一命,倉卒逃回家的福貴對著妻子家珍說,如果當年不將這房子輸給龍二,如今,這槍打的是我。
福貴的小命,雖然因為賭博而歪打正著的保住,但是他的女兒可沒這麼幸運,在文化大革命中,醫院也遭波及,紅衛兵小護士趕走了有經驗的醫學教授,間接造成鳳霞(福貴女兒)生產時,因為處理不當,血崩而死。
影片呈現鳳霞蒼白的臉,倒臥在一片血紅的床單上,真是怵目驚心。很少有觀眾看到這一幕而不震驚、傷痛的,一股寒流從心靈深處強烈的襲來。
這部片其實是很苦悶的,充斥著死亡與離別的悲劇,導演將所有的大時代悲情都擠壓在福貴這個小市民身上,以便擴展劇情的張力,賺人熱淚,雖然不盡合理,但也只是想以福貴這面鏡子,希望在短短的兩個小時內,盡量的展現生之無奈。
劇情進入到後文革期,波濤洶湧的政治運動隱然消退,在動盪之後需要的是沉靜,福貴與家珍進入了生命中的黃昏,家珍身體不好,大半生辛苦的過活,得了一身的病,福貴細心的照料她。
這一對相互扶持,走過多少患難的夫妻,幸好,還有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外孫--饅頭陪著,饅頭跟他的舅舅(已去世的有慶)一樣,養了一群小雞,他好奇的問爺爺(福貴),小雞長大了會變成什麼?福貴答道:「小雞長大會變成鵝,鵝長大會變成羊,羊長大會變成牛,牛長大了,饅頭也長大了。」
這也是影片所要說出的哲理:只要活著,就有希望,而且,生活會越變越好。
終了,螢幕上打出「以後…」,對照著饅頭、小雞以及福貴的回答--小雞長大會變成牛等等的片段,綜合起來,說明,生命固然是嚴酷的,是人的宿命,無法擺脫,只能坦然以對,但是,強韌來自柔軟,生命終將生生不息。
整個故事的主人翁──徐福貴,在輸光家產後痛改前非,以表演皮影戲謀生,當時正逢國共內戰,福貴與友人春生在半路被國民黨抓進部隊,國軍戰敗後成為共軍的俘虜,替解放軍拉大砲、唱皮影戲,等待回家的時機。雖然女兒鳳霞因高燒而成啞巴,但幸好全家團圓,而在四十年代贏得福貴家產的龍二,被扣上反革命運動處死。到了六十年代,全國大躍進,日以繼夜的煉鋼,但有慶卻不慎被車壓死,而肇事者竟是與福貴出生入死的好友春生。後來鳳霞嫁給萬二喜,此時文革的風波襲捲全中國,福貴的皮影因是四舊而被迫燒毀,福貴與妻子家珍一直謹慎的過日子,並且期盼孫子的誕生,不料鳳霞卻在生產時大失血而死。
在經歷許多人生上的大變革─失去兒女等等─最後剩下的,只有活著。整個故事藉由一次次的死亡,突顯福貴與家珍的存在,也就是「活著」。這部電影改編自余華的小說【活著】,兩者在呈現上略有不同,小說中的福貴是個老農人,電影裡的福貴則是由紈褲子弟變成市井小民,雖然呈現的方式不一樣,兩者所蘊含的本質卻是相同的,即人生無常。
整部電影的場景,始於一個喧鬧的賭場,這大概是象徵著,人生就像一盤賭局,總是有得有失;福貴在一開始時,失去房產,但也因敗光家產,倖免於被批鬥,滄海桑田,得與失皆無定數。
電影中,有一段對話,我認為可以視為整部電影的主軸,在國共內戰時期,福貴與春生見到戰場上堆積如山的屍體,春生說:「咱們得活著回去。」福貴回應:「回去得好好活。」在那樣一個動盪的時代,能夠活著,已是一件及不容易的事,活著已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,活著是一種恩賜,故更必須好好的活著。
電影中,有許多命運的安排,令人難以承受,被國軍抓走當兵伕,好不容易活著,卻得承受失去兒子的悲痛,而肇事者卻是曾與自己共患難、同生死的老朋友,命運的安排實在是令人感到荒謬至極。影片中,充斥著死亡與離別的悲劇,大時代中所有的悲情,都壓在福貴這樣的小市民身上,雖然都不太合理,但卻充分展現活著的無奈。
存在的意義,只為活著,這是福貴表現出來的人生觀及態度,他對於命運的安排,竟然沒有想要反擊的想法,甚至連絲毫的抱怨也沒有,只有麻木的接受,麻木的順從。這不免讓我想到經典舞台劇《暗戀桃花源》中的江濱柳,不都是悲劇時代下的產物嗎?但他們依舊活著,因為,只要活著,就有機會,不管活的是好、是壞,只要活著,情勢也許有逆轉的機會,因為,死了就什麼都沒有。
福貴表現的態度即是:只要活著,管他活得好不好,因為活著就有明天,生活會越變越好,這或許是一種藉口,是一種自我安慰,藉此來蒙蔽生活中的苦難,讓存在有一些些的理由與價值。
這讓我想到史上的經典電影《亂世佳人》,片中的女主角經過多番波折,最後愛人離開,家園也毀了,但由於她個性堅強,覺得這樣不算什麼,還可以重新振作,所以說:「Tomorrow is another day!」明天又是另外一天!意思是要和過去作區別,因為,只要活著,就會有無限希望,無限可能,那怕是苟且偷生,苟延殘喘拖拉著。
其中有句對白,在影片中出現了兩次,但前後不完全一樣,第一次福貴背著有慶前往學校的途中,福貴叮嚀有慶要用熱水泡過水餃再吃,然後跟他:「雞長大變鵝,鵝長大變羊,羊長大變牛,牛長大變共產主義。」這是影片中,福貴對有慶說的最後一句話。另一次是影片的最後,福貴對饅頭說:「雞長大變鵝,鵝長大變羊,羊長大變牛,牛長大饅頭就長大了。」前一段對話裡,福貴心裡念念不忘國家的改革(當時是大躍進),所以告訴兒子,雞最後變成「共產主義」;而後段的福貴,經歷了二十多年的滄桑,對他而言,最大的心願是希望孫子平安長大成人。
影片的最後,呈現溫馨感人的天倫樂畫面,這大概是福貴一生「活著」所等待的結果吧!最後祖孫兩人一起把小雞放進皮影戲箱中,要讓小雞平安長大,就像他們會一直保護饅頭,讓他順利長大。
這部電影中,最讓我動容的一幕是福貴、家珍、二喜帶著饅頭到有慶和鳳霞的墓地,分別準備餃子和照片給他們,當饅頭問家珍為什麼鳳霞看那麼多照片時,家珍告訴饅頭那是他和鳳霞之間的約定。死去的人雖然已經離開,但是說過的話、承諾過的事,回一直存在活著的人心中,永遠不會抹滅。
這齣電影的主人翁名為「福貴」,但他在我們眼中看來卻未曾「福」過、「貴」過(年少嗜賭的那段日子不算),這大概是種映襯和對比吧,讓我們更深層的感受到福貴的悲哀。
在我的心目中,生命中最真實的幸福是「擁有」,倘若沒有擁有,那一切的一切,不過都是空談罷了,如果真正擁有(擁有美滿的家庭、知心的朋友等),那麼進而再去珍惜,才可為真正的幸福。
- Apr 29 Wed 2009 10:40
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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